在西藏呆過的人都知道,在海拔接近6000米的地方發(fā)高燒意味著什么——我危在旦夕!
筆者在古格遺址
土林的地質(zhì)結(jié)構就是松散的土山,一遇大雨土壤就會流失甚至土山就會瓦解,更別說遇到洪水了。一路上被垮塌下來的土山掩埋的路段比比皆是;由于路基比較松淺,被洪水沖斷的道路更是幾公里就會出現(xiàn)一處。我們常常要翻山繞道或者淌過河溝從亂石搭起的便道上通過,那輛北京吉普一路上痛苦地嗷嗷直叫,沒出來多遠就被尖利的大石頭刺破了水箱。一路上我們?nèi)袃膳兩硇捃嚮ブ〗M,用煙絲、用肥皂放進去、用各種能粘的東西貼外邊,變著方法地堵那水箱、一路還需要不停地找水往里面添加,數(shù)次在它冒著的白氣中停下來搶救……雨還在下,車吭哧吭哧艱難地爬行著,海拔逐漸升高、天色逐漸黑暗,終于,在我們爬到海拔5000多米的小孜達坂頂端時,北京吉普徹底開鍋了,司機和他的工人冒雨到處去找水,無功而返,我們所有人隨身攜帶的飲用水也都在之前全部用盡,絕望籠罩了精疲力盡的5個人,天色全黑,我們只能在車里等待黎明了。
土林
5000多海拔的雨夜里,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車無法發(fā)動,我在冰冷的車里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司機很好,看我的體質(zhì)在5人里面是最弱的一個,便去車廂里翻了一堆東西扔在我身上給我御寒,在黑暗里感覺了一下那些東西的氣味和形狀,是一堆許久沒有洗過的衣服和床單,有一瞬間的惡心,但是寒冷戰(zhàn)勝了一切,我把那些夾雜著各種長時間積累的汗味、體味和土味的東西往身上裹了裹緊。
札達土林
五個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本來就稀薄的氧氣顯得更加奇缺,幾分鐘就憋悶得心慌,但是開窗不到一分鐘就會凍得發(fā)抖,就這樣反復折騰著熬了幾個小時,我迷迷糊糊好像是睡著了。第二天早上我抬開虛弱的眼皮,看見車窗上有點點的冰花,同時,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滾燙、連呼出的氣都滾燙,頭像灌滿了鉛,又重又脹……高燒襲擊了我。在西藏呆過的人都知道,在海拔接近6000米的地方發(fā)高燒意味著什么——我危在旦夕!
大家都異常緊張,不讓我再動一下,他們一組人去找水另一組人修車,最后還是敗下陣來——水沒找到、水箱的漏洞也大到無法堵塞。我的時間是以妙來數(shù)過的,每一秒的空氣、溫度、光線我都在感知著,每一口呼吸我都在小心的珍惜著,感覺連轉(zhuǎn)動眼珠也需要花費我很大的力氣。
就這樣一直在車里窩到早上9點,遠處忽然傳來了遲緩的引擎的聲音,大家熱淚盈眶,整整25小時,這是我們遇見的第一輛車?。“汛罂ㄜ嚁r下來,只能擠一個人,打聽一下后面還有車陸續(xù)上來了,于是我們的駕駛員向?qū)Ψ綉┱垼骸罢埌阉钌习?!直接送她到醫(yī)院,她發(fā)高燒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札達縣的瑪尼堆
我被好心的大卡車帶回了獅泉河,后來的記憶就模糊了。在獅泉河又滯留了整整三天后,我才搭上了在那水患嚴重時節(jié)第一輛去拉薩的車。路上4天,幾乎粒米未進,擠在嚴重超載的后座,頭靠在車窗上,在長時間的顛簸中漸漸意志迷糊,任那堅硬的玻璃磕撞著額頭,竟沒有任何知覺。腳一沾地就摔倒,聞到食物的氣味就嚴重反胃,最后連說話的力氣都完全喪失……那4天,我搭的車從阿里北線出來,行至拉薩用了4天,那是我長那么大度過的最長、最艱難的時間。同車的人都不認識我,也都各自有事要趕路,沒有人關心我的情況,更不會把我送往醫(yī)院治療而耽誤他們自己的時間,我體會到了生命一點一點消耗殆盡的過程,腦中偶爾會閃過一個念頭:這么死太難受了,不如給我個痛快點的一下子結(jié)束。
我說不出話,吃不了飯,但是扶著墻勉強能動,這就意味著我還死不了,于是完全靠意志力,我拼盡全力地撐著、撐著,終于撐到了拉薩……
莽莽土林
后來我問過自己,超高海拔、暴雨時節(jié)、搭車、車況差、環(huán)境和人都陌生……把自己置身于那樣的危險中,值嗎?沒有答案。但是我知道,當我置身于札達土林那恢宏夢幻的迷宮和古格王國那美麗絕倫的壁畫殿堂時,內(nèi)心所感受的震顫和激昂,用這些艱險來換取是值得的。也許人生就像在那個小餐館里的遭遇一樣,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快樂所在,更所以沒人能理解我行為的意義,但是不用去解釋,到了今天,所有這些快樂和美麗的體驗、包括那些艱難困苦的經(jīng)歷,都構筑成了我成長的階梯,幻化成了我記憶珍寶盒里的西藏樂曲——這就是行走對我的意義。(中國西藏網(wǎng) 文、圖/陳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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